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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清歌向暖
张居正/大明1566剧照
01
万历元年(1573年)正月十九,清晨。
万历皇帝朱翊钧小朋友(时年10岁)和往常一样,按时赶去上早朝。
毕竟是个小孩子,喜欢东张西望。
他发现,有一个内监打扮的,竟然找不着自己的位置,左顾右盼又眼神闪躲,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。
挺可疑。
当即抓起来,一番查验搜检之后,结果让人大跌眼镜。
这个人叫王大臣,是常州府武进县人士,并不是宫里的宦官。
在他衣服里还有短刀、软剑各一!
伪装成宦官混进宫里,还带刀,是不是来行刺的?
交给了东厂,让冯保去查。
《辑校万历起居注》载:
十九日庚子,上视朝。是日早,乘舆出乾清宫门,有男子伪着内使巾服,由西阶下,直趋而前,为守者所执。索其衣中,得刀剑各一具,缚两腋下。诘之,但道其姓名为王大臣,系直隶常州府武进县人,余无所言。司礼监太监冯保奏状,奉旨:“王大臣孥送东厂究问,还差的当办事校尉,着实缉访来说。
东厂,什么地方?任何人只要进来这里,就不怕你不说真话。
很快,冯保就查清楚了:
王大臣不是真名,实际上叫章龙,本来是想去蓟镇戚继光那里投军的。
但因为体型不达标,被刷下来了。
身上的钱也快花完了,回不了老家,就流落在北京城。
曾在某太监的私邸充当杂役,趁人不注意,偷了别人的衣服,混进宫来看热闹的。
【明代中后期,规定是规定,宫禁其实并不那么严格,想进宫去看的人也多,只要安排得当,不被发现,内侍们也乐得赚点银子花。】
从戚继光那来的?
都知道,戚继光的后台是张居正。
冯保密报张居正。
很快,张居正派人给冯保递话:“戚公方握南北军,据危疑地,且禁毋妄指,此中自有作用,可借以除高氏。”
这里的高氏,是高拱。
虽然高拱此时被冯保和张居正联合赶回了河南新郑老家,但高拱还存在起复的希望。
一道诏书再召回来继续当首辅的例子有很多。
比如,嘉靖时代的夏言,曾经四次入阁;高拱本人,也曾两次入阁。
所以,这是张居正和冯保的一块心病。
所以,冯保和张居正玩了一出移花接木,借刀杀人,让高拱永远都翻不了身。
02
说干就干。
提审王大臣,冯保摒去左右:
“你(王大臣)只说高拱自从离京之后,日夜嗟叹,怀恨在心,所以叫你来行刺。这事办好了,不但可以免你的罪,好处自然也少不了;不然的话,只有死路一条!”
为了避免审讯时发生错乱,冯保还花了20两银子,让诏狱里一个叫辛儒的办事员,陪着王大臣吃好喝好,反复演练。
为了使这幕大戏更加生动丰满,又加了戏码:王大臣受了高拱家仆人李实、高本的唆使来京刺杀,而皇宫里边的接头人则是前任司礼监掌印陈洪(冯保的死对头)。
与此同时,张居正的奏疏也是时候地递到了万历书案上。
张居正认为,王大臣背后肯定有主谋和带路之人,不然皇宫这么大,王大臣怎么一猛子就扎到御前去了?
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让王大臣在东厂(注意张居正并没有说三法司)把实情全吐出来。
《辑校万历起居注》载:
二十二日癸卯,大学士张居正等题:“适见司礼监太监冯保等奏称,十九日圣驾出宫视朝,有一男子一身挟二刃,直上宫门礓赉,当即孥获。臣等不胜惊惧,不胜震骇......
虽其人当即擒获,逆谋未成,然未然之防,尤宜加慎。臣等窃详,宫廷之内,侍卫严谨。若非平昔曾行之人,则道路生疏,岂能一径便到。观其挟刃直上,则其造蓄逆谋,殆非一日。中间又必有主使勾引之人,据其所供,姓名、籍贯恐亦非真。伏乞敕下缉事问刑衙门仔细究问,多方缉访,务得下落,永绝祸本。
冯保也继续上疏要求追查“刺驾”的元凶。
同时冯保派出东厂校尉,火速赶往高拱老家河南新郑县,捉拿李实和高本前来对质。
只要这几个人进了诏狱,就不怕他们不按照冯保的意思说“真话”。
03
就在冯保和张居正联手做局,算盘打得噼啪响的时候,三法司和刑科的人看不下去了。
前首辅有谋逆的“大罪”,办案权全在东厂手里,我们竟然不能参与,这要是传出去,今后还有脸混吗?
这是对司法和监察权力的践踏啊!
于是大家写好奏疏,希望把王大臣从诏狱里提出来,送到刑部去过堂。
张居正极力阻止。
张居正的同乡大理寺少卿李幼滋劝他:“这件事继续发展,恐怕你是甩不脱攀附内监的帽子了。”
张居正就装无辜:“我也很担心高阁老,但这事真不是我干的。”
吏部尚书杨博和左都御史葛守礼,以全家几百口性命力保高拱。
张居正仍在装聋作哑。
葛守礼气急:以前夏言、严嵩、徐阶、高拱为了坐稳首辅位置无不相互倾轧,你张居正不过依样画葫芦而已。都是千年的狐狸,你跟我俩演什么聊斋?
张居正的面子挂不住了,便从书房里拿出东厂的狱词,想把屎盆子往冯保身上扣。
却不料自己露出了破绽——狱词上有张居正手书的“历历有据”四个字。
东厂和锦衣卫这种特务机构,平时除了皇帝之外,任何人不得插手过问。
而现在在张居正的书房里竟然出现了东厂的东西!
这下,你张居正还敢说自己在替高拱开解案情?
如果杨博和葛守礼把这件事透出去,万历会怎么想?
厂卫系统和内阁大臣合流?
皇帝还能睡的着吗?
到时候,张居正就比高拱更该死了。
张居正讪笑,立即改变态度,和杨博、葛守礼两人商量如何善后这件事情。
张居正不可能为了整高拱,赔上自己的政治生命。
虽然大家也都知道,冯保已经和张居正合流了,但这事毕竟是不上台面的,只能私下,不能公开,闹大了只能玉石同焚。
(杨博此时是外朝第一人天官吏部尚书,如果张居正坚持不死不休的和高拱兑子,结局只能是送杨博入内阁,而自己黯然离去。杨博和高拱有姻亲关系。)
最后让葛守礼和勋臣左都督朱希孝和冯保一起审案。
04
转眼到了开庭的日子。
按明代规矩,犯人在过堂之前,不管有罪无罪,先打十五大板。
王大臣心里一个卧槽!这和当初排练的剧本可不一样啊。
接下来传嫌疑人到场,让王大臣辨认。
事实上,高拱家里并没有叫李实或者高本的人,只有一个叫做高来的仆人。
东厂的人将错就错,把他抓到了北京。
因为时间的关系,来不及再让王大臣改口供。
王大臣哪里见过真人?因此答的牛头不对马嘴。
眼看戏快唱不下去了,冯保赶紧插话救场:“说!是谁主使你的!”
却不料王大臣一句话炸翻全场:“你那天在诏狱里教我说的什么话,你反倒来问我!”
王大臣应该是想明白了,承认刺杀皇帝这么大的罪,事后怎么可能还给他赏银?还有官做?
这是哄傻子玩儿呢!
冯保气急,继续问:“为什么你之前招认是高阁老指使你干的!”
王大臣回答地更干脆了:“全是你教的,我哪里认识什么高阁老!”
这时候,朱希孝问:“之前行刺的那些刀剑是从什么地方来的?”
王大臣:“那是冯家家奴辛儒给我的。”
最怕空气突然安静。
案子彻底审不下去了,但朝廷的脸面不能不要。
朱希孝只能收起吃瓜的心思,出来打圆场:“你想诬蔑狱吏吗?!”
匆匆结案退堂。
谈迁《国榷》载:
冯保即问:“谁主使者?”大臣仰视曰:“尔使我,乃问也。”保气夺,强再问:“尔言高阁老,何也?”曰:“汝教我,我岂识高阁老?”希孝复诘其蟒绔刀剑,曰:“冯家奴辛儒所予。”保益惧。希孝曰:“尔欲污狱吏耶?”遂罢。
事后,冯保怕王大臣再胡说些什么,让人用生漆酒灌哑了他。
张居正上奏,以“擅入宫禁”的罪名将王大臣斩首示众。
至于高拱,张居正也只好代为其开脱,说:“我大明立国二百余年,历代祖宗深恩厚德固结人心,怎么会有大臣想要刺杀皇帝呢?这是不可能的事情。”
不过,张居正在写给同年汪道昆的私信里,却不意间吐露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:
“所谓芝兰当路,不得不锄者。”
——对于高拱,是必须要除之而后快的,只是时机不到。
05
不过,这次对高拱的攻击,从结果上来看,是成功的。
高拱到死都没能再回北京入主内阁。
而且,万历六年(1578年)高拱去世,高拱老婆张氏请求朝廷发放丧葬费,以及解决老高去世之后,他们一家的生计问题。
万历也还记着当年高拱的种种“不忠”行为,让人传话给内阁,不许批准丧仪。
《辑校万历起居注》载:
二十日丙申,上御文华殿讲读。原任大学士高拱妻张氏上疏,陈乞恤典。上命文书官田义持疏至内阁,口传圣谕:“高拱不忠,欺侮朕躬。今已死了,他妻还来乞恩,不准他。”
只不过,皇权是台绞肉机,它对任何专擅的臣子都是零容忍的。
夏言、严嵩、徐阶、高拱跌倒的地方,他自己最终也摔了下去......